落惆冷涩

我想我是个脑洞有毒的人

【杨逍二十四节气 惊蛰】【雨辰桃木舟】

【雨辰桃木舟】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雨辰为震,桃华为惊蛰初始,桃花为聘,有舟载情。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

山河万里几多愁

金酋铁骑豺狼寇

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

尝胆卧薪权忍受

从来强项不低头

思悠悠来恨悠悠

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梅《生死恨》

时空交错,我看向你,有太多不必言说。

涉及cp

【杨逍X纪晓芙】

【高临峰X沈静姝】

【李明捷X周可可】

【楔子】

轮船平稳地在初春的海浪中行驶着,天色将晚,紫黑的云随风与海面好似交接,竟是从在其中划出一道亮白色的闪电。

现在是惊蛰时分,春雨将至。

李明捷落坐在轮船的小型放映厅里的后排座位,整个身体落进黑暗中,离他有些远的圆形小窗透进来的些许微弱灯光,冷清地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突然那玻璃窗外面的黑绒帘子被人掀起,来人弯下腰,对着里面的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周可可依然披着她那块披肩,海风使她的发丝张扬,隔着玻璃她那张白皙的脸上皆是兴奋。

她挡住了身后不远处的一块白影,在手掌上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做了个向前走的动作,意思是不能陪他一起看电影了,活泼的样子和第一次见时又不太相同。李明捷点点头表示知晓,挥挥手。她也同他小幅度挥了挥,抿嘴的弧度有点腼腆。他虽可惜不能在一起待在,但还是由着她在甲板上随意乱逛。

周可可一看李明捷同意了,立刻追上了快要消失在甲板拐角的白衣长衫:“杨逍,杨大侠——你等等我!”

放映厅的投影布前几个小辈在争论着看什么,姑娘们想看浪漫应景的,便挑了《泰坦尼克号》来放,几个混小子小声哔哔老套又不吉利,最后反对无效当然还是女士的选择为大。

《我心永恒》响起的瞬间,李明捷戴好蓝牙耳机本来想低头用平板处理工作,甚至通知了秘书现在开始一个短暂的视频会议,耳边却传来嘈杂的戏曲和鼓点声,会议压根被吵得进行不下去,他便冷了脸色抬头想让那几个混小子收敛一点。却惊奇地发现自身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里装潢像是民国时期的上海戏庄子,台上人身着戏装正在凄凄唱着他不甚熟悉的调,他顷刻间坐如针毡。

他斜前方座位坐着一位披着白色皮草身着墨青色旗袍的女人,身材纤瘦,像是窝进那皮草里似的。她的墨发被烫成波浪,挽着民国常见的妇人发型,坐得笔直,背影倔强却带着一丝丝悲伤,正认真地沉在戏中。

那位大家身段极好,活脱脱就是那戏中人,他在台上唱: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

山河万里几多愁

金酋铁骑豺狼寇

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

尝胆卧薪权忍受

从来强项不低头

思悠悠来恨悠悠

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女子听完这悲愤壮烈的几句忽的一愣,低头用一块男士手帕无声地偷偷擦拭掉泪珠,许久才转过身来,她眉目温婉加上这身打扮更显柔柔,只是她话语清冷,抬眼便已是心死:“临峰,你若不信我,便放了我罢。”

李明捷心下震惊和好奇忌惮都涌了出来,眼前这女子俨然和方才与自己打招呼的周可可长得一模一样。

他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这一切的开始还得从他的相亲宴开始说起——

【1】

李明捷原不想赴这场母亲突然兴起办的相亲宴,甚至未来十年也不打算考虑谈恋爱结婚。商人世家重利,联姻就是他们这些人家用来捆绑更多利益的手段之一。虽然父母并没有过多在这方面苛求自己与妹妹,但母亲耳根子软,容易被她那些小姐妹撺弄着举办这种无聊又乏味的聚会——圈子里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人,漂亮而飞扬跋扈的,温柔也知书达理的,泼辣却缺心眼的,都见得差不多了。若是真看上了谁,李明捷不会拖到现在也独身一人。

可惜这个道理母亲情愿装糊涂权当不知,也不愿相信他瞧不上周围这些娇娇小姐。

母亲装了糊涂,父亲自然不能清醒,寻了个由头,将他新公司的合作伙伴以及几位世家长辈一同邀请给母亲当引子,李明捷哪里还有理由拒绝?他是不喜欢在相亲场合与那些莺莺燕燕相对无言,可必要的商业应酬还是要做个样子,不给他人留下话柄。

见儿子好不容易松了口,李母高兴得年轻了好几岁,红光满面地与李父筹备这场宴会,大到宴会场地,小到餐饮的最后一道甜点,都反复琢磨细细敲定。李明捷只觉哭笑不得,父母折腾的范围大抵出不了以往的花样,虽然无甚新意,但二老难得这么兴奋地筹划一件事儿,也就由他们去吧。到时他邀一位对自己不感兴趣又得体大方的世家小姐跳第一支舞,把该走的流程走完,该拉拢好的合作伙伴打好招呼,最后找个借口退场——也就不算辜负这一晚的好时光了。

哪知他道高一尺,他父母却是一仗打断了他的退路。

直到宴会开场前夕,他穿好管家赛克里选好的黑色西装,在戴袖扣事时才从管家憨厚又促狭的笑声中得知,宴会的场地是在他父母今年年初才购回的游轮上,而开香槟后便从他家港口为起航点,开始两天一夜的游轮豪华之行。

赛克里好说歹说才将他从家里请到车中,格外轻快地载着他前往游轮所在港口。

他在商场磨炼多年,不敢说每次都是运筹帷幄,但好歹也是人精一个,却被自己双亲摆了这么一道。母上大人是多怕他们老李家的香火断在他这代,非要这么认真地攒这个局。他在心里吐槽了好几句老李头偏心,老狐狸出马帮妻,他就是再怎么“清心寡欲”“不好情爱”,也得被押着上这“贼”船。

一朝大意皆失算,全心防备染粉胭。李明捷先生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两天,都耗在这游轮上,便两眼发黑。

“少爷,到了。”赛克里从后视镜里往后座表情郁闷的李明捷,又差点憋不住笑,被他家少爷眼刀一刮,又把笑意憋回肚子里险些内伤。

“赛克里,我晕船。”他靠着后座椅,作一脸疲惫样,实在不想下车便随口胡诌。

“夫人说了,打小您就是个水上健将,这游轮平稳得很,不必担心。”赛克里乐呵呵地回,“就是您真的晕,船上也有药备着,还跟着好几个医生护士,您哪,就好好跳跳舞聊聊天,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是,两天可快了!

李明捷平时嘴炮管家上百次不带重样,这回是真真被噎住了喉咙,满脑子脏话预警。但良好的世家教养还是让他咬着后槽牙默声从车中下来,海风便带着咸味扑向他的脸庞,初春凉意在港口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从赛克里手中接过自己的行李箱,看着港口边礼服出席此次宴会的姑娘们个个被海风刮得面色青紫,穿着高跟鞋的脚也冻得再踏不出歌舞升平时的得意步伐,只低着头蹬蹬蹬上了游轮扶梯。

他胸中闷气突然消散了不少,呵,遭罪的也不止他一人不是?

他边走边瞧那些世家小姐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窘态正在兴头上,却见一个女人拿了一条墨蓝色格子大披肩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披肩末尾还有细线流苏,正迎风飘荡她背后,下身一件西装面料的黑裤子搭一双带绒的棕色短靴,和他们一行穿得华而不实,薄且无用的,有些格格不入的人。他望着她那被海风吹出的亚麻色发卷和慢悠悠的背影,一时有些出神。他好似在梦里见过这个背影,那个背影是挺直的,坚韧的,却也在深夜里透出柔和。

周可可直觉背后有人盯着自己看,便奇怪地转回头。与那人目光要交汇的一刹那,他立刻便转移了视线,和近旁的一位中年男士寒暄起来。

女子眯了眯眼,将与海风共舞的发丝拨回耳后,笑开来。在凛冽的风里,她置身于一群金光亮片的女孩中,像只收了翅膀的墨蓝色夜蝶,淹没在夜色与海洋的交界处,美得无声。

原来是刚刚和管家闹晕船的小朋友。

她目光带着笑意触及他英俊侧脸,心无端升起几分好奇,这人在商场上的手段堪比雷霆,眼光决策更是为人称赞,可却会因父母办的相亲宴,用“晕船”这瞎编的理由来挣扎一二。她可记得这位爷连拿了圈子里快艇比赛头筹好多年,她那个败家哥哥也只有押了他赢才年年还得上他戳的钱窟窿。

她想起方才他和管家那几句略显幼稚的对话,可不就像是不想去幼儿园的小朋友嘛?

【2】

上了游轮,男人们推杯换盏,姑娘们也在舞池里铺开裙摆,一派热闹。灯光随着钢琴声流转,李明捷随着父亲同长辈打招呼,年轻一辈的已经在背后开了赌局押李明捷会选谁跳第一支舞,一时为有竞争力的姑娘人选吵得热火朝天。他替几位长辈从服务生手中拿红酒,自然是听到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小辈又在借着他的光开局,那几位伯父听了也打趣他:“就由着他们这群混不吝编排你呀?”

李明捷摇了摇手里的红酒,但笑不语。抿一口杯中酒,开的这瓶年份悠久,香味醇厚醉人。他面上不显,其实心上把这些个赵钱孙李都记了一笔,这两天他一定会尽好宴会主人的职责,让他们宾,至,如,归。

他当然清楚,那几个臭小子不过说了母亲想问的,卖母亲一个乖罢了。若是换在平时他不会诸多计较,呵,只是眼下他在这船上百般聊赖,就替世家伯伯们多教育教育,免得这群兔崽子以为能在他眼皮底子下翻天了。

年轻人们叽叽喳喳开局,自然是不能让舞会白白过去,甚至派了个讨长辈欢喜的代表通知母亲,开场舞便成了面具舞会。面具一遮,李少这下总认不出谁是谁了吧?如此姑娘们好歹也能在李明捷毒舌下安然撑过一支舞的时间。

周可可回房间里换了件青蓝色薄纱露肩礼服和不易打滑的高跟鞋,披上她那条暖和的披肩,打算进主厅瞧瞧宴会主角李明捷先生第一支舞的风采。她被父亲临时通知参加宴会,母亲熬好的汤她都没喝上几口,就被拉到了这船上,她怕自己腹中空空,头晕那毛病又犯了在这里闹出什么笑话,只能暗暗在心中希望宴会上的甜点能管饱一些。船上这些个风云人物你来我往,弯弯绕绕实在是让她看得乏味,竟是不及一道甜点的吸引力大。

结果一进去就被服务生塞了一副蓝色面具,她瞧着大家都戴上了五花八门的面具,倒也从善如流走到灯光暗处打量自己的面具。幸好她这副没有那么花里胡哨,和自己一身衣服也算相衬。她低头将面具按在鼻梁上,抬手将那锦蓝色的丝带在脑后系好,可落于她手肘处的披肩流苏却是和丝带缠在了一起。

李明捷戴一副尾部带白羽的面具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拿起刀叉对着一盘摆在桌上的牛排慢条斯理地切,他的动作干净优雅,让人感觉他仿佛在用刀雕刻一份艺术品。灯光转着圈几次停留于他身侧,衬得他身形清贵,只是表情却未有半分动容,仿佛这盛大舞会与他毫无关系,任凭小辈们如何磨他就是不去邀人跳舞。可这宴会主角不入舞池,别人也只能按兵不动,李少不急着结婚,也别耽误别人谈恋爱不是?

李明捷心里有轮明镜,可窥人心。这船上的人各自有什么爱恨情仇,利害关系他清楚得很,有些人就盼着他打头好解决自己被迫联姻的命运呢。可他偏偏不在乎,由着那些人挠脸抓腮,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等他慢悠悠将面前这份牛排切好,一首悠扬缓慢的华尔兹也终了,第一支舞却迟迟未来。他抬眸看见一抹熟悉的衣角——是他上船前看见的那块墨蓝色格子披肩。女子在低头系面具的带子,抬手露出披肩下的一截藕臂,白皙皮肤在灯光下莹莹如玉。

是她呀。

他心下一动,竟是凭空生出许多莫名的复杂情绪,改变了先前晾着众人的主意。放下手中刀叉,拿了服务生送上的干净毛巾擦了擦骨节分明的手。盯着女子背影那青蓝色的柔软裙摆,露出了个惑人心智的微笑。

他想,等她转过身来,便邀她跳这一场舞吧,算是全了自己的好奇之心。

哪知她却和流苏带子较上劲了,单手在后脑勺上一通乱摸。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趣味却愈发浓,当下便迈开步子向她走去。李明捷一动,全场的目光也跟着动,议论声渐起。

周可可正和后脑勺那缠缠绵绵,不肯分离的线团做斗争,就突然听后边有人欢呼雀跃,鼓掌声和窃窃私语齐头并进,她在心中为自己错过八卦而感到可惜不已,露出面具外的下半部分脸却是神色如常。

唉,热闹都是别人的,雨我无瓜。她被想起的这个梗逗笑了,却也感觉到吵杂声和这“热闹”离自己越来越近。

等周可可反应过来,她后面缠着的死结已经被身后的好心人解开来,他挡住了从后飘过来的暖光,将她整个人拢在阴影里,她听见他的低沉声音悬置她头顶,带着磁性和慵懒慢慢落进她耳里。

“好了。”

李明捷替她将起了些许静电的墨发从肩头拢好至背后,发丝柔软带着不知名的幽香,从他手中滑过。

她和其他人真是不同,在这种场合,大家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张弛有度的闹腾,步步为不同目的去试探去讨好。只有她貌似不太在意自己有无错处,就连身在窘境也泰然处之。

周可可放下手,转过身正想与这位绅士道谢,却看见男子戴着白羽面具,向前微微弯下腰,对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灯光偏爱他,衬得这普通的动作也多出几分不同的傲气来。她望了望无人的舞池中央,便明了眼前人是哪尊大佛。

众人表情皆被面具所遮挡,但她也能从他们露出的眼中瞧出许多不同的情绪来,有幸灾乐祸的,有八卦的,有兴奋的,她不甚在意自己是否会成为眼中钉或是舆论焦点,周大小姐对这些事情再通透不过,以周家的家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己不论从哪方面来说的确是个很好拿来搪塞众人的人选。她大方地提了提裙摆做了个回礼,将手放进他那修长温暖的左手中。

他微微用力一扯,她扬起裙摆转入他怀中,她在二人迈出步伐时,微微低头道了声:“谢谢,李先生。”

“不用谢,举手之劳。”他勾起嘴角,“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她在面具下露出一个礼貌端庄的笑,不再言语。

【3】

音乐声一起,他们的舞步踩着节奏点走至舞池中,二人身影似乎极为相称,就连舞姿也默契得仿佛就是一对眷侣。周围的人皆松了口气,也不愣在一旁分析这两是天生一对还是多年恋情一朝浮于水面,放松地开始了今晚宴会的主题,舞会舞会,总是要跳舞的嘛。

他手揽着她的纤腰,他感到自己的心一阵慌乱,像是打起了快鼓,震得他有些无法呼吸,但好在他肺活量到底没有那么弱,幸而没在这姑娘面前丢人。这种心慌盖过了他对怀中人的心动,更像是一种预示和警告,在他体内叫嚣着。他眼前所触及之地,线条开始渐渐扭曲,又回归原位,反复许多次直至他有眩晕之感。

此刻的周可可若知道李明捷的心理活动,说不定得道上一句感同身受。她只觉心脏上突然压上了一块重石,身体像是在刀剑相交的间隙中跳舞,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头晕这怪毛病引起了什么新的并发症,居然还幻听了刀刃破开空气的声音,厮杀声汇聚成风不断向她压来,但她却不能让惊惧心慌控制了身形,致使这支舞被打断——只因着他每次都让哥哥在赌局上填钱窟窿,想还个人情罢了。

在此期间,他们的眼神没有多少互动,因警觉而时刻注意着周遭环境,所幸是世家底蕴让他们有着良好的表情管理,在外人看来他二人俨然已经是浓情蜜意,渐入佳境。

二人抬眼看,场内灯光突然变得忽明忽暗,他在放开周可可,由着她展开纤细柔软的腰肢与手臂,她那件青纱裙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最后的舞曲尾声即将响起,他强忍不适等待她旋转着落入他的怀抱。而周小姐也做了个深呼吸稳住快要站不定的身体,向右展臂开始准备最后的落幕动作。

李明捷忽的看见周可可身后分出一个穿着相同颜色的旗袍影子,那女人的影子面容模糊不清,聚了身形握紧了她手中的那把上个世纪军家常用的勃朗宁,缓缓举起。

而周可可的视角却是瞧见李明捷后脑勺上方袭来一个白衫拢着的身影,他手持长剑带着杀伐果决的气势,墨发因周身气流向后飘扬,身形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当子弹从勃朗宁的枪口快速冲出命中她胸膛,当长剑带着莫名气流刺入他心脏——

他们两双眼在面具下交汇,危险将至,心跳几乎停滞,还有那即将互相从口中道出那句:“小心——!”

李明捷在千钧一发之际,揽住周可可的腰肢,抱起她转了一个急速的圈。她躲过了那颗子弹,他也凑巧躲过了那柄利剑。周可可暂缓不断起伏的胸膛,不小心抓皱了他西装的肩部,回想刚才与那白衫影子擦肩而过时,自己与那影子的眼睛碰上,那眸中桀骜却清明锐利仿佛看什么都能尽透。她全身没了气力虚靠在李明捷的怀里,死死盯着他们身后那抹白色身影,直到其与手中剑都在空气里缓缓散尽化为虚无,她才放松身体那根紧绷着的弦,却仍心有余悸。

李明捷也用余光瞧见那旗袍身影化作青烟,才彻底放下心来。那女子开枪的决绝与那份温婉的气质交杂在一起,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二人维持着抱与被抱的姿势,抬眼望向对方,有许多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说起,难道开口就说“我们互相交流一下刚刚那诡异又新奇的遭遇吧”吗??于是只好就这么望着对方眼中千变万化甚至出了神。

第一支舞由李明捷开始画上了精彩绝伦的一笔,宴会上的人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李少这么认真跳华尔兹,有些热情过了头倒像是探戈,特别是最后那个转圈,他们执手而拥,姑娘轻纱飞扬,简直浪漫得让女孩们心动。

很快周遭掌声如雷便让李周二人回归了现实,周可可余光感受到了大家的姨母笑与揶揄,方才惨白的脸刷得变得通红,赶紧低下头尴尬地催促他:“李先生,您快……放我下来。”

李明捷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她的害羞,他咧开一个温和的笑,应道:“好。”

他松开抱住她腰的手,看她轻巧落地,脚下却摇晃不稳,叹了口气扶好她。她道了声谢。心中暗恼,早知道就不逞强跳这舞了,瞧瞧现在头晕眼花不说,转圈都能崴脚实在是霉上加霉。

这时男子替她按住鼻梁处保持快要掉下来的面具,方才如临大敌涌上来的戾气似乎也跟着白色身影一并散了去,又变回那翩翩公子的绅士模样,只听他带着些许宠溺意味低头问她:“要帮你戴好吗?”

她愣了愣,摇头说:“不戴了,有些闷得慌。”

周可可脑海中全是那白色影子,她印象最清晰的竟是那把剑,就连剑柄中所带剑穗长什么样子都好似“过目不忘”,这细节她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脑袋便隐隐作痛,是她头晕那毛病发作时的前兆。

李明捷用手替她解开面具,露出那张温婉柔美的容颜,她那被众人调侃的红晕还没褪,但额前却是冒了一层细细的冷汗。他知晓她这是还没从方才那事里缓过来,若是不只他自己一人看见,试问谁被一抹鬼影枪袭能立马没心没肺地笑呢?

李母李父做主开了香槟,现下气氛算得上欢乐融洽,大家长们举杯同庆,轮船启航。

“要出去透透气吗?”他示意服务员将他刚才切好的牛排端走,一边带着安抚的笑意问她。

周可可头晕时心中情绪总是不好,难以言喻的悲伤决然会不断挤压她的自制力,她败家哥哥说过她症状严重时,像是要为小情郎殉情,被父亲拿拐杖满院子追着跑。她也的确需要吹吹风让心情平复,也就点了点头。

李明捷摘了面具,本该由他上去代父亲致辞,他却找借口推脱,扶着她上了轮船最上层。大家调侃调侃就收手该跳舞跳舞,该搓麻将搓麻将,看似都有自己活动,其实还是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大多在心中推测这两位郎才女貌的结果怕是已经板上钉钉,这不,瞧那李夫人现在,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4】

元末年间,民不聊生,武林朝堂动荡不安。

杨逍本以为自己对纪晓芙不过是一时兴起,毕竟在那群强压下生存的女子多少有几分刻板得像她们师父,就唯独纪晓芙不同,她持剑以待,倒是精气神十足,抬眸中都是山水间养出来的灵动。

他是存了私心不错,只是在那酒楼以剑架着小姑娘,又放出屠龙刀的假消息逼那老尼姑舍爱徒而去,更多想挫挫峨眉的锐气。寻屠龙倚天成痴的灭绝在他意料之内拂袖离开,但他却算不到有一天他竟会因自己剑锋下的姑娘落下之泪弄得浑身不自在。

他将她一路抱回了自己的领地,她这路上没少挠他,一点都不好惹。他们同雁儿在江畔小屋待了几日,他饮酒弹筝,闲来时与晓芙在口头辩上一辩,尝尝她做的饭菜,这份平凡缓慢与他往日刀剑如影,杀戮满身的生活都不同,茶香,酒香,饭香,这些最常见的人间烟火都比血腥味儿来得让人安心。他是真爱瞧她那副明明气得脸通红却还是会对他心软的模样。

中了西域断魂散的那一夜,他依着床脚,双指钳住龙泉剑的剑尖,让晓芙一剑杀了自己。杨逍是在赌她心有不忍,却也是想教会她狠心。他心悦之人未染世间尘垢,虽然她算得上擅长掩饰,但这人世许多暗色她总不能时时窥中,他予她这份狠心,只盼他的姑娘在乱世过得安好。

他嘴角带血,笑道:“我忘了,我以为你也忘了。”

龙泉剑落地的声音清脆。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也哭得难过。

杨逍深知恶言可杀人,流言蜚语伤不到他一皮糙肉厚,心如坚石的男人,却会让原本明媚动人的女子就此似花垂败。

他打打杀杀十余年,呛人是一把好手,却不知如何将一位哭得像花猫似的的姑娘哄得破涕为笑。

当时毒还没解,迷糊着看纪晓芙蹲下将泪眼埋入膝上青纱,他哑着声音胡乱安慰了她几句,至于安慰成什么样,他第二天恢复视线清明后也再想不起了。

第二天她到院门外等他属下送来解药和补品,提了所有药包回到院子里,就见杨逍坐在院落中的竹椅上喝茶,晨光懒懒,男子低头闻茶香,让人不舍得打扰他品茗的雅致。他人于她总有分离,纪晓芙却莫名觉得杨逍不会弃她于不顾。

朝夕相处,果然习惯最可怕。

可惜了他酝酿那么久的表白好不容易说出口,只匆匆瞧见她面颊染粉,就被属下递上来的坏消息破坏了氛围——

“禀左使,雁儿身上被人塞了官府的军饷银,刚巧昨日官府饷银少了五大箱,眼下消息被属下扣了下来。”杨逍属下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男子,声音也跟人一样硬邦邦的,”属下已经派人带着雁儿与祖母迅速转移了住处。”

杨逍放下了茶杯,眼睛微眯。

经明教情报网多次核实,是杀了雁儿双亲的门派怀疑雁儿带走了他们门派机密,宁错杀不放过,既满足了自己对金银的私欲,又借官府之手除掉后患。哪怕她仅仅是个被他们毒得聋哑的女童。

“名门正派为达目的也是会不择手段的。”杨逍看着纪晓芙震惊的模样,只嗤笑一声,话中皆是冰凉不屑之意,“且这些手段,没有最脏,只有更脏。”

她抿着唇低头沉默,转身回房替他煎药。留杨逍与杨熠在院内说话。

她晚上端了苦药和饭菜上桌,看着他喝了药又吃了一碗粥便强撑着身体,要与杨熠趁夜色外出。纪晓芙知晓他是要去探那五箱军饷下落,但她担心他腿上的余毒未清,行走不便。

“杨逍……我同你一道去。”想了想还是跟在他们后面,月华落了她满身,夜色清影立在他们一丈后,有些倔强。

杨逍像是很吃惊地转回身问她:“我以为你要走?”

她心中有什么微微刺痛,嘴硬道:“不手刃了那龌龊之辈,我担心雁儿此后都活在被追杀的阴影之下,不能好好生活,所以我也想跟着去。”

他微微皱眉,这个理由和她清晨劈头盖脸教训自己时的那翻话意思相通,她到底是在担心雁儿……还是担心他杨逍?

只沉默着由杨熠扶着继续向前,也不回头看她,她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只是杨熠运轻功去前头牵马时,他偶尔脚步虚浮,她总是在身后小心地拉上一把,然后迅速退到一旁继续走她的。

当真是教不会晓芙狠心这一课了,杨逍这样想,他也开始舍不得教。她就一直这样下去吧,出了什么事他护着就是了。

那门派消息瞒得十分好,若不是那门派弟子们去探亲的画舫吃水量大得出奇,水线过高,杨逍的人一时也不知道去哪找这五箱军饷的下落。偏偏是这细节露出了马脚,让他们能顺藤摸瓜。

他们一路赶在画舫前到达浙杭一带,然后随着一个戏班子混上了舫,准备伺机而动。她与杨逍藏于戏台子后的屏风里,杨逍甚至还有心情在屏风后拿筝和那优伶一曲。优伶唱的是民间的话本子,讲是一对有情人被战争冲散又重聚,几经辗转,看尽百态。倒可以称得上是一曲映射现状,颇为辛辣讽刺的戏。

押送这军饷的人显然是个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在押运过程让戏班子上来给他唱戏。

那优伶悲壮地喝了一声,杨逍的筝音伴着那声携内力狠狠将屏风破成两半,然后化作劲风向正在喝酒听戏的人打去。那老道被这一击惊得醒了酒,赶紧大声吼着让守在外面的弟子们进来对敌。

杨逍将龙泉剑扔给纪晓芙防身,低声笑着提醒她:“可别用峨眉的路数,要是这小肚鸡肠的和峨眉结仇积怨,我这人你也知道——可解释不清楚这些事。”

他明明就对她解释了!满嘴胡话的骗子。

她瞪了他一眼,心中难免慌乱,也不知道自己在家中学的那点三脚猫路数能不能完全抵挡这从舫中各处包围他们的门派弟子。

他却是抱筝无惧任何人,神色一如酒楼初见时那般淡然闲适,在那身不染尘土的白衫中透出他的傲来。

只听他道:“别急,按我说的做。”

说着他又拨动弦,纪晓芙听那筝音带着杀意向人群扑去,她提剑也冲向前,听着他念一个招式便挥起手中剑,拿对手当靶子练剑诀,除了一开始她生疏得很差点躲不过他人暗箭,熟练后就无人再可靠近他们分毫。

疯子,疯子,魔头杨逍真是个疯子!拿他们给他女徒弟当练手的,臭不要脸!老道气急运功向二人疾速而来,掀倒房内花瓶,碎片被其内力带起悬浮半空狠狠打至纪晓芙身边,杨逍举手将那把筝推到她面前,一阵杂音过后,筝琴已废。

结果那老道却阴狠地怪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逍!你也有今天。”

“这筝为求木质上乘可出仙音,在内里涂了多种剧毒,这筝身已破,你和你的小徒弟在这毒筝身后吸入毒粉,就乖乖死在这画舫上吧!”老道阴恻恻发出沙哑难听地嘲讽,“铲除邪魔外道,匡复我汉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铲除邪魔外道,匡复我汉室!!”其余弟子都在吼着这句话,响彻河面。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样麻木可悲。

杨逍来不及发起终极嘲讽就和纪晓芙一道吐出一大口黑血。纪晓芙显然快要闭眼晕过去,脸色已经惨白泛青,想不到她竟拿剑狠狠抵住地上木板,直至剑入木板一寸有余,方堪堪稳住自己身形,然后轻轻在身后扶住了他。

他按下身体里到处乱窜的内力,毒确实是剧毒,那火烧胸口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被手环住臂膀时,他怔住了,没见过她这么傻的姑娘,明明已支撑不了不担心自己如何反倒还惦记着他会不会倒下。

“你没事儿吧,杨逍?”她在身后问,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如何,但能听出声音明显因毒发颤抖。

他抬头抹去唇边尚且带温的血,冷眼看那圈卑鄙又恶心的嘴脸,左手覆上她搀扶他的手,话中有往日调侃纪晓芙时的放松惬意:“晓芙,你怕吗?”

她干脆地回:“不怕,咳咳咳”,然后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闻言,杨逍运功重新和众人缠斗起来,纪晓芙扛不住这烈性的毒,边险险躲过那老道阴毒地一掌,边心里暗暗吐槽不公平,左使大人好歹先前喝过解毒的汤药,自然能抵抗一阵子,她完全靠着意志力在打架,实在是太折磨她自己了。

可是他俩原先以少削多的实力现在硬生生变成了寡不敌众,纪晓芙脱手龙泉剑,被那老道挟持在身边。

杨逍下了死手将大部分人震至河中,只听那老道掐着纪晓芙的脖子,大声喝道:“杨逍!你要是敢动,老子就杀了这小丫头给我死去的师侄们作伴!”

杨逍不顾满船死伤,提龙泉剑像盯着一个死人一样盯着老道:“我给你一次机会,把她给我放了,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神智已经被毒素侵蚀,再无气力,但表情却突然变得很轻松,她望着他白衣带血,戾气丛生,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我不悔……”

杨逍猛地运起轻功,剑指老道,身形速度之快让老道根本来不及反应。杨逍恍惚自己好似在运动时,毒素让他有了幻觉,他看到一个女子戴着面具在另一个自己怀中,怔怔望着自己,她穿着与纪晓芙那身青衣何其相似。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一剑结果了那糟老头子,纪晓芙没了支撑正向下摔,杨逍急忙去扶她,这时后面有个还不死心的宵小,拿匕首正准备给他背后来上一刀。

纪晓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转了杨逍持剑的手,反把那偷袭之人一剑穿肠。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六大门派中所谓正义之士。

杨逍怕她挨不过去,抱了她满怀,结果自己功力耗尽先晕死过去,纪晓芙同他一起倒在这血染红的木板上,她叹了一口气,缓缓握住杨逍的手,生理上的痛苦使她流出了泪。

她听见画舫外,杨熠的信号弹姗姗来迟,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她靠在他的胸膛,他体温高热,却极为亲近。

耳边是他中毒那夜,他瞧她哭得厉害,说:“傻姑娘,别哭呀,我眼下没有气力,又离你太远,无法为你擦眼泪。”

至少现在,她不舍得离他太远。

【5】

甲板上风大,夜色漆黑,轮船平稳行驶。一切风平浪静。白衫扬起,墨长发飞舞,这人背影第一眼看是仙,第二眼是隽,后才是傲。

“然后呢?”周可可问完就想打自己嘴巴,倚天屠龙记的纪晓芙杨逍如何她心知肚明,这不是在戳人家伤疤嘛!

她赶紧裹紧了自己的披肩,心虚得低头拿起叉子,啃李明捷那盘切好的牛排。她旁边的躺椅上躺着刚才一上来就被杨逍点了睡穴的李明捷,他正皱着眉头不知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她拿起香槟小小跟李明捷的那杯轻碰了一下,满足了自己小小的仪式感,再喝。

却听杨逍道:“她最后还是学会了狠心。”

先使人陷之沉溺,再决绝离去,怎么能不算是狠心呢?

周可可不明所以,杨逍转回头看见小姑娘眯着眼睛喝酒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想起不悔偷喝赛克里酿的葡萄酒,在坐忘峰的冷夜里傻乎乎在地上睡了一宿,第二天风寒见她如此努力自然如约而至,只是以后再提葡萄酒,还是眯着眼睛笑成两道月牙儿。

周可可见杨逍看着她喝酒,连忙举杯:“左使要喝吗?”

他摸了摸自己胡子,即使心中因着她的长相戒备少了一半,但对于吃食他还是有戒备之心。
“不了,周姑娘自己品尝美酒吧。”

周可可此时已经有些醉了,她看男人立在栏杆那边清清冷冷望着她,像是透过她望另一个人。周大小姐醉后就容易泛迷糊,提起酒瓶找到印在酒瓶上的生产日期,上面的数字在她眼前变成了一串乱码,笑得娇憨::“您放心,保质期到后年呢,不会喝坏肚子的。”

“您还在想怎么穿越的事情吗?”她吃饱喝足,撑着腮帮子闭眼脑海里却涌上她拿剑在落叶林中飞舞的画面,当一个侠女也不错嘛。

“穿越?”杨逍来到这个世界有太多未知,这个说法更是闻所未闻。

“嘻嘻,对呀,穿越——”她坐在甲板的座椅上,睡得摇头晃脑,“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从书里……跑出来的。”

杨逍摇了摇头,周小姑娘醉得不轻。

她快要睡着了,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开那双懵懂的眸子,解开自己的披肩,把暖和全给了李明捷,露出那线条美丽的脖颈,然后她自己抱着自己的胳膊靠在座椅上满意地睡着了。

杨左使嘴巴一抽,这姑娘还真是生猛。这里虽然所有女人都穿这样的裙子,但是作为一个古代人,杨叔叔表示接受不了他们这时尚弄潮儿的尺度,转过身收回视线。过了半会儿他还是闪身从房间里带了一床棉被将周可可包严实。

周可可被梦魇住,一直在嘟囔着:“师父,这不是名门正派所为啊!”
“弟子……死也不杀。”

他低头看李明捷那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他隐隐能感觉自己与他们之间的羁绊,只不过他才刚来第一天,这两怎么感觉像是他儿子女儿似的。

杨逍再呆不下去转身离开。那背影被一层悲伤阴影所覆盖,月亮不忍看,躲进了云层中,好似也睡着了。

李明捷在梦里梦见一位女子穿着旗袍走在枪林弹雨之中,丝毫不在意身后的硝烟可能会将她吞噬。他对她生气地喊:“沈静姝,这里是战场!你想死吗?”

她撇了他一眼:“我来陪你啊,如果你死了我就给你收尸,如果活着回去,你就要在宴会上请我跳一支舞。”

他气得面色铁青,她仗着自己的恶名甚至还拿枪替一个新兵蛋子打死了一个鬼子。
他喊人把她敲晕了带回营帐,他想打完这场仗他就请她跳那之舞

第二天,轮船平稳地在初春的海浪中行驶着,天色将晚,紫黑的云随风与海面好似交接,竟是从在其中划出一道亮白色的闪电。

现在是惊蛰时分,春雨将至。

李明捷落坐在轮船的小型放映厅里的后排座位,整个身体落进黑暗中,离他有些远的圆形小窗透进来的些许微弱灯光,冷清地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突然那玻璃窗外面的黑绒帘子被人掀起,来人弯下腰,对着里面的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周可可依然披着她那块披肩,海风使她的发丝张扬,隔着玻璃她那张白皙的脸上皆是兴奋。

她挡住了身后不远处的一块白影,在手掌上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做了个向前走的动作,意思是不能陪他一起看电影了,活泼的样子和第一次见时又不太相同。李明捷点点头表示知晓,挥挥手。她也同他小幅度挥了挥,抿嘴的弧度有点腼腆。他虽可惜不能在一起待在,但还是由着她在甲板上随意乱逛。

周可可一看李明捷同意了,立刻追上了快要消失在甲板拐角的白衣长衫:“杨逍,杨大侠——你等等我!”

放映厅的投影布前几个小辈在争论着看什么,姑娘们想看浪漫应景的,便挑了《泰坦尼克号》来放,几个混小子小声哔哔老套又不吉利,最后反对无效当然还是女士的选择为大。

《我心永恒》响起的瞬间,李明捷戴好蓝牙耳机本来想低头用平板处理工作,甚至通知了秘书现在开始一个短暂的视频会议,耳边却传来嘈杂的戏曲和鼓点声,会议压根被吵得进行不下去,他便冷了脸色抬头想让那几个混小子收敛一点。却惊奇地发现自身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里装潢像是民国时期的上海戏庄子,台上人身着戏装正在凄凄唱着他不甚熟悉的调,他顷刻间坐如针毡。

他斜前方座位坐着一位披着白色皮草身着墨青色旗袍的女人,身材纤瘦,像是窝进那皮草里似的。她的墨发被烫成波浪,挽着民国常见的妇人发型,坐得笔直,背影倔强却带着一丝丝悲伤,正认真地沉在戏中。

那位大家身段极好,活脱脱就是那戏中人,他在台上唱: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

山河万里几多愁

金酋铁骑豺狼寇

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

尝胆卧薪权忍受

从来强项不低头

思悠悠来恨悠悠

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李明捷有位世家爷爷特别喜欢孟小冬,他戏曲流派从来弄不清,这几句却是异常熟悉,这是梅兰芳的《生死恨》

女子听完这悲愤壮烈的几句忽的一愣,低头用一块男士手帕无声地偷偷擦拭掉泪珠,许久才转过身来,她眉目温婉加上这身打扮更显柔柔,只是她话语清冷,抬眼便已是心死:“临峰,你若不信我,便放了我罢。”

李明捷心下震惊和好奇忌惮都涌了出来,眼前这女子俨然和方才与自己打招呼的周可可长得一模一样。

【6】

沈静姝嫁给高临峰那天是个艳阳天。

他军务繁忙,她只有陪着婆婆应付婚宴。她那时不在乎留言怎么编排她,官太太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是非搬弄到了他面前,他被停职一周,上司让他好好陪陪新娶的妻子。
也是这样她后来对着所有太太的麻将邀约都要思考一番此行何目的。

她知晓世家婚姻,高临峰看不上眼,但他们无法自由选择,每日起床她准备什么早餐,便吃什么。军人大抵就是这点好,硝烟里活下来的人基本都不挑,他大抵是只爱早报,不然日日风雨无阻的让人去取,却不肯看她一眼。

那段时间她数着时间等他回来,给他留一份夜宵,一盏昏黄温暖的水晶灯。

她有听闻他在外有心仪的姑娘,甚至怀了孩子,那女子对他应是情深不悔,所以他们的女儿叫不悔。

可惜那女子有一天跑了,连同三岁的不悔也不见踪影,有人唾弃她沈静姝是个嫉妒心强的女人,将高少将心爱女子赶尽杀绝。有人在宴会上羞辱她,有人说他闲话。但官太太所有场子,她都能控得了场,管住嘴,迈开腿,哪怕八婆再叽叽喳喳还是只能眼红她家老高的功勋。

可惜有一次有人在政治宴会上说他是gong fei,她脱了皮草拿着自己的聘礼之一——一把新款勃朗宁,一枪把那人崩了。她骑术枪法是从小在男孩儿堆里练出来的,那一枪打穿了所有的试探,他越来越得司令信任。

她开这一枪在夜里预设过无数次,拉开保险栓时她好似看见他戴着一块白羽面具与另一个自己共舞。

是了,他还欠自己一支舞。

从此满城说她疯而暴虐。但她也不悔。她永远记得她初见他,是春光明媚。少年练枪的认真模样,书报国抱负的血性。

他满腔热血,尽数蛰伏在敌营,她又怎么忍心看他一人孤军奋战呢?

高临峰第一次见到纪晓芙时,她昏死在破庙里被他手下巡逻的士兵发现,面临难产。当时他心里只有慌乱,这种慌乱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有过好几次,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沈静姝。静姝当年陪着他上战场,他当她是胡闹,她转头却买通山匪把对面一个连的人灭在了峡谷里。

他嘴上骂她不听从指挥,背地里为她扛下了所有军罚,他在烈日下烤了半个月,沈静姝这个没良心的还说他不是小白脸了,她要去喜欢别人。

他在梦里与她说,你别喜欢别人,我还欠你一直舞没还。

他也只能在梦里说。

家国沦陷他身在局中如何言爱——

纪姐姐生了个女孩儿,她取名叫不悔。医院里的人觉得她取名字又有意义又又有文化,排着队长她取名字。
高临峰给她们安户籍,本以为不悔要同她性,她却说不悔姓杨。纪姐姐和静姝长得很像,但明明距离不超过两岁,沈静姝就是张扬艳光四射的太阳,纪晓芙则是静谧夜中的月。

他借纪晓芙在城中炒了一把世家联姻无用的人设,纪姐姐看出来了。她那时在给不悔喂饭,只说了一句:“小高,要是她什么都知道呢?要是她其实可以与你并肩呢?”

高临峰被当头一棒打懵了,下次再来,纪晓芙已经带着不悔走了,留书信三言:“小高亲启:一珍惜身边人,二坦诚相待,离她近些,三可以及时替她擦眼泪。”

但他人设太成功,都波及他的身边人了。沈静姝被诬陷成害纪晓芙的凶手,实在是太过好笑。

她这次真生气了,不肯回家,平时最烦和官太太看戏,却往戏园子跑。

【7】

李明捷看向沈静姝,这女人昨晚在他的梦里闹腾了一晚上,但不得不承认她与高临峰的少年时期鲜衣怒马,最是骄傲耀眼,如今磨成眼前这般淑女柔弱的纤细身影,想来高临峰同志真的是个非常敬业的卧底。明明爱得梦痴生魇,还能在同一屋檐下一脸面无表情地看早报上的暗号情报。

青梅竹马风雨相伴,所以晾着她让别人都不知她有多少惊世才华,将她从利益中心推远,自此无生命之忧。

沈静姝死死盯住李明捷的脸,像是今天一定要得到和离的结果才肯罢休。

“你看过这出戏吗?”李明捷问。

沈静姝摇头。

“也对,他在梨园你们在上海。”他清了清嗓子,“这出戏叫《生死恨》,将的是一对有情人在被敌军侵袭时的战乱中,分散又重聚的故事。”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戏了?”沈静姝狐疑。

“我也只看这一出。”李明捷说了实话,但是含了双关意。

“还和离吗?”高临峰问她。

“离,为什么不离!这次得换你追着我跑。”沈静姝转过身,把露出来的笑一点一点憋回去。

李明捷这边室内灯光已亮,姑娘们哭得稀里哗啦。哦,刚才看的是《泰坦尼克号》,哭成这样倒是可以理解。

周可可看着与雨一起消散的白色影子。她其实也没说什么,无非是民国时期高少将和某纪姓女子的爱恨情仇,然后杨左使好像就把自己醋回去了。

时光逆转,杨逍惊觉自己回到了蝴蝶谷前,屋内有炊烟升起,女子穿着粗布在熬一锅鲜汤,回头对他笑着说:“你回来啦,汤要好了。”

沈静姝晚上照样和某人去参加宴会,他陪她跳了一支舞。

而周可可最高兴自己头晕的毛病好了不再复发,李明捷却不知怎么开口说求她当一阵合约女友来挡挡其他相亲……

呼还好赶上了……

接下来 @索藑茅以筳篿 是接力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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